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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往事不如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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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想說清楚裴天舒和裴老太太的芥蒂,還得說一下裴家的家庭情況,這個家庭情況指的是二十年前。

二十年前,裴家老三裴天舒八歲,老二裴天恒十三歲,老大裴天誠十六歲。

嗯,大家都很年輕。

就連那時的裴老太太也不過三十有五,略微打扮一下,半老徐年風韻猶存。所以,不能叫她裴老太太,得叫裴太太。

裴太太空懷一顆賣弄風韻的心,卻是不能打扮,就是打扮了也無人欣賞。只因她是一個寡婦,且自打她懷上了他們家老三,她就成了寡婦。

所以,裴天舒是個遺腹子。

咱們還得再往前數個八年,彼時的裴太太自打生完老二裴天恒,沈寂五年,才老蚌生珠得了裴天舒,按理說是得要多寵愛這個孩子呀。

可裴太太並不是個按理出牌的人,兼之他們隔壁還住了一個神婆,也不知和她聒噪了些什麽。反正,裴老爺才過世第九天,裴太太就堅信了是她肚子裏的冤家克死了自己的夫君。

裴天舒的悲慘,是從他還是一個胚胎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的。

裴老爺死後的第八個月,裴天舒呱呱落地,裴太太是準備將他摁在恭桶裏淹死的。幸好,裴家老大眼疾手快,搶過了弟弟,又沖老二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去哄哄裴太太。

在沒有裴天舒的日子裏,裴天恒可是做過好幾年的幺兒,自然是個得寵的,三言兩語就化解了裴太太的怨怒。

另一邊,裴天誠去村裏養羊的人家討來了羊乳,將裴天舒餵了個肚滾圓。

後來的日子,裴天誠提防著自己老娘和恭桶,硬是將裴天舒養在了自己身邊。

所以說裴天舒是他大哥奶大的。當然,用的是羊乳。

話說裴天誠奶孩子,一直奶到裴天舒五歲,囑咐了他一句“娘要是一打你,你就尋你二哥。要是尋不到你二哥,你就跑”,而後收拾了行囊,預備遠赴京都,奔赴前程去。

彼時的京都還在長安,小小的裴天舒並不知道宜陽離長安有多遠,可他清楚地知道要是沒了他大哥的庇護,他的日子很難熬。

於是婆娑著淚眼,滿心滿臉的舍不得。

裴天誠也舍不得啊,抱著自己的弟弟大哭一場,還特地跑到他老娘的面前說她要是照顧不好他弟弟,就是對不起他死去的爹。

裴天誠將他弟弟的問題上升了一個高度,裴太太的心裏雖然膈應,卻又不能不答應。

最終,裴天誠安心地上了路。其實不安心又能怎樣,他一個半大的小夥子,總不能天天呆在家裏奶孩子。

他有他的抱負,他有他的理想,他有他想要守護的人。

——老幺,總有一天大哥要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你的面前。

裴天誠是懷著這樣的念頭,一步一步,越走越高。可是他至死都不知道,他心心念念維護的老幺,早已不是原先的那個了。

裴天舒的日子,在裴天誠離開之後,越發的艱辛,挨揍那是家常便飯,基本是一天一小打,三天一大打。

終於在他八歲的那年初夏喪了命。

且喪命的緣由,很荒唐。

初夏麥黃,可巧天卻不像好天。

裴家雖略有幾畝良田,卻也不是殷實人家。裴太太一咬牙,做主顧了兩個莊稼漢,另指使著兩個兒子,一起在地裏搶收。

那天中午,天越發的陰沈,眼看風雨欲來,午飯也顧不上吃,一行人手忙腳亂地割麥、捆麥、垛麥。

裴天舒的年紀小,慌亂中出了錯。他被地上的草藤絆了一跤,手裏抱著的一捆麥子摔出去了老遠,捆好的麥子也因此散落在地。

裴太太本就看他不順眼,撿起地上的一塊兒石頭就朝他扔了過去,正砸在他的後腦,猶不過癮嘴裏還罵道:“我怎麽生了你這個只會吃飯不會幹活的冤家!”

裴天舒只覺腦後尖銳地疼了一下,心內怵她,並不敢因此放慢了動作。他慌忙爬了起來,將地上的麥子攏好,又重新捆在一起,堆在了板車之上。

一場大雨率著狂風將他們澆了個透心涼,他們冒著風雨在麥地裏搶收。當晚,裴天舒就起了高熱。

一想起這個,如今的裴天舒心裏總不是滋味。他初穿來的時候,就發覺原主的身體單薄消瘦且遍體淩傷,雖然基本都是舊傷,但腦後的卻是新傷。經他判斷原主死於外傷感染,活活燒沒的。

自此,裴天舒視裴太太為洪水猛獸,就算她榮升成了老太太,在他的心裏也從沒有認過這個娘。

只是他終究欠了裴天誠的恩情。

裴天舒回憶往事的這一瞬間,那邊的楚氏只當他是無動於衷,背過身子悄悄地抹起了眼淚。

裴天舒這才一回神,就瞧見了楚氏的不對勁。要放在平時,他一定溫言軟語好生哄她一番,只是今日,他將將才在心裏祭奠了那位故去的小兄弟,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。

他預備著從榻上爬起來,去院子裏頭清凈清凈。可他才一動作,原本坐在他旁邊的裴金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袖子。

裴金玉不喜歡看人哭,更不喜歡楚氏將眼淚和鼻水弄她一身。她看了看裴天舒,又看了看楚氏,意思很明白。

裴天舒也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楚氏,意思也很明白。

可是兩人都沒有動作,然後面面相覷。

裴金玉想,這個混蛋自己惹哭了媳婦,還想拿女兒當擋箭牌。

裴天舒想,我女兒還真是聰慧,這麽大就曉得看人喜怒,還知道尋求外援。

於是,兩個人“眉目傳情”,據理力爭。

裴金玉:你惹的事你善後。

裴天舒: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。女兒,哄好你娘的重任已經落在你稚嫩的肩膀上了。

裴金玉:你不去也不許走。你一走,她就會來抱我。她一抱我,就得弄濕我的衣襟。

裴天舒:女兒,全靠你了。

很多事情,說的再多也不如做一件。

裴天舒是個行動派,他將裴金玉塞進了楚氏的懷裏,頗不顧廉恥地說了一句:“金玉,你哄哄你娘。”而後,轉身出門,揮一揮手沒有帶走一滴眼淚。

裴金玉咬牙:本宮要學走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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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天舒不知,自己這個無心之舉,徹底堅定了裴金玉要學走路的決心。

更不知,因著自己白日的進宮,皇帝連晚飯都沒有吃進去。

皇帝心塞,這個他知道。自從林青巒做了這皇帝,他一直處於心塞的狀態,從來沒有好過。

可裴天舒不知道的是,今日的皇帝特別的心塞。

夜幕下的皇宮,暗沈的有些陰森。一盞盞明亮美麗的宮燈,照亮了半個夜空。可皇宮,也沒有因此而顯得溫暖半分,處處透著薄涼。

元會帝的後宮只有賢妃一人,賢妃又處處節儉,自打她掌管後宮,宮裏頭放出去了一大批年歲較大的宮女。原是想著會有年輕美麗的進宮,可是元會帝卻以大文需要休養生息的名義,取消了年前的選秀。

偌大的皇宮裏頭只有兩個主子,空蕩的很是不像話。

民間裏頭也就有了元會帝專一的美譽。

一想起這個,賢妃也很心塞。

有了名分,卻沒有男人的寵愛,她守著的是個活死人。

心腹來報,皇帝又攀上了那道宮門。賢妃惱的將擺架上放著的鉛黃釉綠彩蓮瓣紋罐、青釉蓮花尊、鉛褐釉印花人物紋扁瓶,總之是能摔爛的都摔了個七零八碎。

好生發洩了一番,這才命著心腹宮女綠妝提了溫碳食盒,姿態婀娜地出了宣室殿。

沒有資格入主椒房殿,是賢妃心內一根隱隱作痛的刺。

也就是這根刺,才造就了賢妃今日的賢德名聲。

她仿佛可以瞧見九龍四鳳冠在朝她招手,她一步也不能做錯。雖然她鬥不過那個死人,可人死並不能覆生。

賢妃如此思量著,心裏已經轉過了彎,待到步輦停在了第一道宮門之下,她沒有讓任何人跟著,笑意盈盈地手提食盒,往上攀去。

攀了個大半,一擡頭,賢妃正對上那人瞧不出喜怒的深邃眼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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